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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治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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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润一大早就坐在大堂正中的乌木交椅上。她身着云淡风轻空谷幽兰里衣,外罩国色天香雪锻银线掐牡丹褂子,下设着一色天青一斛珠裙子,一头青丝梳成双鬟怀乡髻,上插着一对白玉仙鹤祥云衔珠钗,耳戴拨云见日明珠铛,眉间落着银镶千里闭月珊瑚额坠,遮着与生俱来的殷红朱砂痣,颈上带着佛教七宝的白砗磲项链、胸前佩着银錾麒麟腾云吉祥锁,衣带上配着双鱼比目羊脂玉佩,鼻如悬胆,唇若樱花,雪白的脸上两道不悲不喜却月眉,双眉平展,一双波澜不惊古井眼,深不可测,两手拢在袖中放在身前,挺直了身板坐着,略有些单薄,然气质天成,不怒而威。身后左侧是玲珑、琳琅,右侧是琉璃、璎珞,鸦翅立在两旁,不做一声。

她右手边上首坐着李氏,下挨着玉堂,左手边上首坐着黄姨娘所出的二小姐——玉涧,今天穿了鹅黄锦缎里衣、衬裙,迎春满绣玉色褂子,下设着月白缀紫丁香裙子,头挽垂鬟分肖髻,上插几只白玉莲花簪花,戴着珍珠耳环、项链,还有两个宝石银戒指,一张鹅蛋脸上怯怯两条笼愁眉,一双脉脉含情泣露眼。下面是额头上包着布的乔姨娘,再下面才是黄姨娘,她看见玉涧,眉头皱了皱,手已是捏着帕子在袖子里紧了又紧。

下人们在院子里乌压压地跪了一地,有心虚的,再加上清晨露重,身着不耐寒的单衣,早已哆嗦成一团,只是硬撑着不要昏过去罢了。

黄姨娘的手捏着帕子,也早已在袖子里攥成了一团,乔姨娘更是直勾勾地瞅着自己脚尖前面那块地。

便是这样,也是鸦雀无声,堂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,只有檐下不识趣的乳燕,和了枝头上的喜鹊,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

玉润清泠泠的一双眼,冷清清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众人,不发一言。

约有一盏茶的时间,太阳便升起来了。

玉润还是不动如钟,身后的四个丫鬟更是连表情都没变过,除了时不时的眨眼证明她们还是活人之外,就连庙里的泥塑木雕也跟她们没什么区别。

乔姨娘体胖还不觉得,黄姨娘已经感觉到了椅子的硌,但偷眼看了看堂上的玉润和身后的四个丫鬟之后,又打消了稍微动一下的念头,只是在心里暗暗地、一遍又一遍地问候着堂上几人的祖宗十八代。

初夏的季节,清晨尚有些寒凉,随着太阳渐渐地升高,气温便也渐渐地升了上来,院子里跪着下人的感受也由开始的不耐寒变成了庆幸。

玉润还是没有动,她不懂,下面的人亦不敢动,转眼太阳便已升得老高了。

李氏首先耐不住,端起早已冷却的茶水抿了一口,顺便活动了一下快要麻木的腰;身边玉堂却没有动静,仍是直挺挺的坐着;玉涧也忍不住,皱了皱眉之后轻轻动了下肩膀;乔姨娘一动不敢动;黄姨娘正想微微地动一下,便看见珍珠投过来的眼神,登时忍住了。

玉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,心里有了打算,再看玉堂时便带了几分赞许,于是开口道:“玲珑。”

玲珑心内早有了计较,应了一声便走到李氏旁边,见了礼,徐徐说道:“夫人这几日操劳得紧,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回房略作休息吧,这里有大小姐呢!”

李氏正巴不得一声儿,见此刚好顺坡下驴,扶着丫鬟宝雁的手站起来,道:“如此,就有劳大小姐了。”

玉润扶着琉璃的手站起来,向李氏行了礼,道:“母亲慢走。”

这是她几天来落在众人耳朵里的第一句话。

玉涧也耐不住了,也不等玉润吩咐,自己站起身来,连丫鬟也不扶,对玉润道:“长姊,我送母亲回去。”

玉润看她一眼,眼光从她身上掠过,玉涧心虚得几乎要低下头去,还好玉润随即便说:“有劳妹妹了。”

“理当如此,理当如此。”玉涧低下头,灰溜溜地过去挤开宝鸳,扶了李氏,带了丫鬟青莲,一起逃也似地向后面去了。

大堂里主子份上的只剩下不动如山的玉润、坐如钟的玉堂、快要把地板看穿的乔姨娘和颇受煎熬的黄姨娘。

玲珑眼角轻瞟琉璃,琉璃会意,重去斟了茶来,玉润撇开浮沫,抿了一口,又递还琉璃,琉璃忙接了,搁在一边的紫檀小几上。

玲珑向璎珞使个颜色,璎珞移步向前,站在堂前门口,叫到:“刘文、封雷,你们两个上前来。”

刘文和封雷正是中饱私囊的那两个,也是巧了,竟并肩跪着,闻言汗如雨下,对视一眼,因膝盖跪得麻了,勉强起身,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堂前,复又跪了下来。

琳琅便取了这几日编写的账本子掀开来,照着首页念到:“刘文、封雷二人,藉采买府中丧事物品之机,伙同裱糊匠耿某,贪污香油纸马钱共计七两。”

玉润道:“玲珑。”

玲珑便道:“伙同外人欺瞒主子,吃里扒外,杖二十。”

玉润便微微点一点头,又道:“璎珞。”

璎珞早命了四个膀大腰圆且查明清白的下人备了板子、凳子、绳子在堂外候着,听见玉润的声音一呶嘴,这四人便将他二人拖到凳子上绑了,堵了嘴。璎珞点一点头,那板子便噼里啪啦地开了花。

剩下诸人均是心里发颤,玉润竟连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二人留,可见得是证据确凿、压根无需他二人辩解,可是,这些事情连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都未必能够得知,她是如何知道的?推人至己,做过什么的便愈加害怕起来。

二十大板打完,二人均无声息,像死狗一样被拖到一旁的树荫下歇息。珊瑚再度念到:“素兰、锦荣迎客时偷懒懈怠,遗失银烛台一对。”

玉润再道:“玲珑。”

玲珑再道:“偷懒懈怠,遗失主家财物,杖五十。”

此语一出,素兰、锦荣二婢均是抖若筛糠

,几乎瘫在地上,她们可是皮细肉嫩的女人,单看刘文、封雷二人,只打了二十板就已经面如金纸、气若游丝了,这五十大板打在自己的身上,岂不是要要了她们的命!顿时抢奔上前来,泪如雨下,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止。

玉润面无表情,微微阖了眼,看也不看她二人一下,只待她们磕够了停下来方才微微地向玲珑抬了下下巴,此时二人额前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。

玲珑便道:“大小姐开恩,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,杖二十,扣发半年月例,打发到外院洒扫上。”

素兰和锦荣再度磕头谢恩不止,自去领了杖刑。

发落了这四人后,玉润并没有再发话,下人们不知何意,只得跪着。

气温渐渐升起来,烈日炙烤着每个人的后背,青石板越来越烫,跪在上面的下人们开始焦躁不安,互相埋怨,有清清白白受了连累的埋怨那些犯了事的,也有犯了事的互相埋怨、推卸责任的,声音初时还小,几不可闻,后来竟有慢慢变大的趋势。

玉润小口啜着琉璃换上来的茶,不动声色地听着,最后在形成了声浪的那一刻向玲珑这边微微侧了侧身子。

玲珑立刻道:“再有大声喧哗的,杖二十。”

下面立刻安静了下来。

玉润搭着玲珑的手站起身来,缓缓走到大堂门口,向院子里望了一眼。

只一眼,下人们都觉得好似有刀子在身上掠过,擦得皮肉生疼。玉润食指在玲珑手背上轻点了一下,玲珑立刻会意道:“今天先到这里,有犯了事的不必等人催,自己到琳琅这里来销账,或偿还原物、或照价赔偿、或削减月例银子自己选,明日寅时二科前没有销完的,移交官府。休抱侥幸,你们的身家底子琳琅那里都有。散了吧!”

玉润转身,搭着玲珑的手往后面走,璎珞紧随其后,琳琅合了账本子,琉璃放下茶盏,一起转回后面。

玉堂刚从椅子上站起来,璎珞却又转回来,笑眯眯地看着他,行了一礼,道:“大少爷,大小姐请您!”

“是。”玉堂谨慎地整理了一下衣服,跟着璎珞走了。

乔姨娘这才敢大声喘气,一边喘气一边站起身来,因她中年发福,刚才又拘着一个姿势坐着,此刻浑身上下竟然像洗了澡一样汗流浃背,散发着一股子脂粉头油和体味混合的味道。

黄姨娘一刻不停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,抽出她的帕子不断扇着鼻子,道:“哪里来的腌臜味道!”

乔姨娘待要跟她计较,又觉得自己现在委实需要休息,只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扶着丫鬟兰鹊,疲倦不堪地往后面去了。

黄姨娘本想再刻薄几句,奈何自己也被椅子硌得够呛,一腔怒火无处发泄,看见自己的丫鬟彩雀站在旁边,立即挥着帕子装模作样地抽了彩雀两下,嘴里叫着:“瞎眼的奴才!愣着干什么!还不赶快来扶我!”

彩雀见她这样子,又好气又好笑,嘴上答应心里腹诽着过来扶了她,往后面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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