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当我被他唬住，他忽然无所谓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，“果然是个不长脑子的。我说什么，你便信什么。”

然后他又兀自笑。

虽然他这么说我，可那笑里似乎又藏掖着一丝仓皇和悲凉。我晓得这种性格的人很爱装，他们说是玩笑的时候，未必就是玩笑。

于是我只好装聋作哑地揉揉脑袋，跟他傻呵呵笑。

可他笑着笑着，忽又深深睨了我一眼。他眼底总有我看不出来的感情，或是温柔，或是厌恶，或是痛苦，或是疲倦。

他瞧完我，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兴头，便随手将那黑匣子一扔，来到石床边上。

“小屁孩，难得我今儿高兴，也有闲工夫陪你，”他十分自然地屈一条膝坐过来，揶揄道，“否则你一个人呆在这个死尸遍地的地方，晚上吓得尿裤子。”

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，认为我会尿裤子。

或许别的女孩子会，但我见惯了两位先生的所作所为，心里的承受能力还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的。

但此时拂了他的面子，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。我干脆不理他。

薛邶见我如此，也不再多说，便眯起眼假寐。

我知道他的警觉性高，此时必然不能有所动作。所以我一直很规矩地等到午夜，等他无意识地开始说梦话，我才开始行动。

薛邶会说梦话，也是我始料不及的事情。

他喃喃得很小声，歪着好看的脸，眼睫轻颤如蝶翼。我从前没有仔细瞧过他，因为他每每出现，都能让我很不快乐。

我因为太过在意薛邶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，忘记了他原本也是个同南宫先生北宸先生一样的男子。

人们常说，“人之初，性本善。”

薛邶的所作所为，虽然谈不上良善，但大奸大恶的事情，我也没见他做过。除了要把那恶毒的虫子倒进我身体里外……至少他还愿意给我时间，也不怕我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弄死。

我对他敢在我面前睡觉的行为充满了诧异。

于是我俯身凑近他凉薄且泛着淡淡紫色的唇，想听他说些什么。

这个男人就连睡觉都过分凛冽，话语也压抑得紧。努力辨识良久，我才听清，他原说的就一个字“不……”

像在抵触什么。

我曾听过这么哀伤恐惧的呻吟，在话本里，只有在遭受酷刑时，人们才会这样。

可不，他说得身体也微微发抖，细密的汗珠从苍白的脸上慢慢渗出来，可怜见的。我一时母性泛滥，忍不住想用袖子给他擦擦。

谁知袖子还未伸出，他忽然伸手一把把我圈进他蜷缩的怀里，死死箍住。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一个陌生人这样贴近，登时怔怔的不知所措。

他的衣服料子极滑，却被冰凉的汗打湿。

若非凑近，我还闻不到他身上极淡的草药香。大抵炼毒的和治病救人的身上都有一种淡淡的药味。我唯一不明白的是，他为何会选择一条害人的道路而不选择一条救死扶伤的道路。

难怪夜不成寐。

他把我捂在怀里，似乎梦魇好了些许，原本沉闷的呼吸也渐渐均匀。我素来不知道，原来我自己还能够作为一味安神的药，不止南宫先生，如今连薛邶都赖上我。

虽然也不是不可以，但……他这样我没法开溜阿喂。

薛邶仍在梦里，揉我的力道越发紧。忽然咔嚓一声，我听到自己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
这一声倒让我猛然惊醒。

平日里看两位先生做傀儡，我没事也会凑热闹。南宫先生曾经给我做过一只小老鼠，虽然没披上老鼠皮囊，但与旁的傀儡不同。这个傀儡能够在我的意念操控下游走。

我因玩腻了就一直收在怀里没再理会过，如今听到它骨头碎裂之声，心中不免一阵窃喜。虽然我不能动，但这个小家伙是可以动的。只要把它放出这个地方，它会循着隐秘的轨迹回到客栈。

说干就干，我使了很大劲才掰开薛邶的一个臂膀，将那副小老鼠骨架放了出去。

它玲珑洁白，鬼鬼祟祟，一步三回首的模样真让我心花怒放。我在心底忍不住欢呼一声“去吧，我的小可爱！”然后它扭动洁白瘦削的小屁股歪歪扭扭便走了。

薛邶自被我甩掉一条胳膊，又睡得不安稳起来。

正当我暗自高兴时，忽然觉得右肩一疼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便流了出来。我还来不及惊恐，便见薛邶忽然张开嘴轻轻吮吸那温热腥甜的液体。

他的嘴唇难得如此温软，牙齿轻轻摩挲我皮肤时，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发出了一丝战栗快意的呻吟声。

天……他在做什么？

我僵硬地扭过脸，只见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扒到了手肘的位子，露出老一大块羞耻的白色肌肤。

他便这么贪婪地吮吸着我的血，像婴儿吮吸牛乳一样。

我觉得我再不行动，下一秒那衣服就不是褪到我手肘那么简单。如果他醒来后忽然发现自己干了意见这么下作的事情，说不定接下来我可能要被他当成一块酥糖，只能任他去掉外层糖纸，然后尽情吮吸索取。

然后，我就变成了一副死不瞑目的骨架。哦不，是一颗死不瞑目的珠子。

所以我机智地变成了一颗珠子，挣脱他的桎梏。

他舔舐了一会，发现我不知所踪，一时疑惑，未免他醒来，我慌忙又凑过去。他的脸色果然才稍稍好看一点。

我没有别的想法，只是，现在他睡得越久，我生还的几率越大。

好在，当我又变回人形，他也睡熟了，不再动我。夜里风大，我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，迷糊间也凑过去贴着他睡了。

其实现在我睡不睡都无所谓。因我的生机已经维系于那一副老鼠骨架。所以与其在这里战战兢兢，提心吊胆，倒不如和他一起睡了痛快。

只是我没想到，等我睡饱了，一睁眼却看到已经醒来的薛邶仍然搂着我，甚至还把外袍披在我身上。

他歪过姣好的侧脸，默默看着我，却不发一言。